镜·龙战-第七章 海皇_镜·双城沧月 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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镜·龙战-第七章 海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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头,“别说了,我们还是赶紧将少城主的灵体送回云浮吧——七千年了,好容易等到了她可以重新返回天界的时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她望着慧珈手里捧着的一缕白光——那一缕光华流转不定,在慧珈手心温柔地闪动,是刚刚被她们从黄泉之路上迎接回来的生魂。

        这是多么熟悉的气息啊……离湮,她们的少城主,云浮最美丽也最慈悲的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 七千年前,为了挽救濒临灭绝的海国,她不顾城主的禁令插手了下界的兴亡更替,替纯煌保管了海皇的力量,以保海国一脉不至于从此灭绝。然而,她也因此触怒大城主,被打落轮回,从此在下界生生世世地轮回漂泊,无法返回九天。

        转瞬间,竟已是暌违千年。

        魅婀望着那一缕光,眼神渐渐悲哀,轻声道:“走吧,不要再注视着人世了——如果违反了天规,我们也会被大城主处罚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三位女神脸色齐齐一凝,不自觉地抬起头,望向黎明前黛青色的天空深处——那里,连飞鸟都不能到达的九天之上,隐约可以看到一点白色的光,仿佛晨曦里的一颗明珠。

        那是云浮城。她们最后的一座城池。

        人世的传说里,三女神居住在天界的云浮城。那座城,和仞俐天的善见城一样,是天人们的居所。

        关于三女神和九天之上云浮城的种种传说流传于云荒大地,然而她们却始终并未插手过历史半分。因为,她们始终记得自己真正的身份,和族中的禁忌。有谁知道,其实最初的最初,她们这一族也是诞生于这片大地和海洋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在第一缕日光洒落大地之前,三位女神齐齐展开了背后的双翅,离开比翼鸟,向着九天上的云浮城飞了回去。她们背后的羽翼是洁白的,展开的时候就如同白云升起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们的手心里,守护着那一缕从黄泉带回的洁白的灵魂。

        天上的女神化为飞鸟离去,然而地面上的人都未曾留意。复苏后的苏摩毫不迟疑地向着九嶷王宫乘龙飞去,眼里带着腾腾的杀气。

        宁凉带领着其余鲛人战士,想也跟随着他而去,却被坚决地阻止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你们回镜湖大本营去!”重生的恍惚仿佛只是延续了刹那,很快新的海皇便恢复了便捷的思维,对着战士吐出指令,“——已经两三个月了,左权使炎汐应该从碧落海鬼神渊返回。你们替我回去迎接他,然后,把他带回的那个石匣拿到无色城去,转交给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顿了顿,湛碧色的眼睛投向遥远的白塔倒影,语声放轻:“给白璎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等到六体复原,她的丈夫、空桑人的王,便可以复生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而她呢?……那些冥灵,在复国大愿完成后,又该如何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摩颓然低下了头,用苍白的手扶住了额头,感觉尚自混沌的内心里有某种激烈而深刻的潜流涌起,压住了所有其他思绪——“或许,让空桑万劫不复比较好一些?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这个念头一动,身侧的龙神霍然感应到,回身凝视着海皇。那目光无声却宁静,充满了安慰和宽解,直到他将心头的恶念压制下去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可是,王你不跟随我们返回么?”宁凉领命,却不解地看着苏摩。

        新的海王将目光转开,重新看向九嶷上的宫殿,嘴角忽然再也无法克制地涌上杀意,霍然一拂袖,便乘龙飞去:“我要先去杀一个人!你们在镜湖等着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!”宁凉不敢迟疑,立刻带着下属战士离去。

        苏摩乘龙飞去,只有那笙有些发呆地站在了当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多少年的血债,终于要偿还了。”西京望着高耸入云的九嶷王宫,低微地叹了口气,丝毫没有过去插手的意图,“虽然成了海皇,可苏摩的心里还是沉积着那么多仇恨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——虽然青王魏算是同族,也是昔年旧交,然而即便是悲悯的剑圣、也没有救这样一个十恶不赦之人的打算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走吧。”他拉了拉那笙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去哪里?”那笙有些发呆,继续看着九嶷王宫,看到那里很快腾起一股烟尘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继续上路。”西京扯了这个苗人少女一把,拉着她往九嶷王陵的帝王谷入口处奔去,语气急促,“苏摩去报仇,正是个好机会——我们得趁着他把九嶷王宫搞得大乱,赶快去神庙里把真岚的右脚拿出来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啊……那只臭脚,居然被放在了神庙里么?”那笙喃喃,忽地觉得好玩,笑了起来,“好,我们赶快去拿那只臭脚,先不管苏摩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被西京拉着,她的速度也陡然加快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两人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九嶷山麓的苍青色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经历诸多变故后,心情急切的那笙为着肩上的使命奔波,直奔九嶷而去,一时间竟然完全忘记了还有一个孩子翘首痴痴地等待着她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我上去看看,立刻就下来——你可别乱走啊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在升上天空时,她对着这个八岁的哑巴孩子叮嘱,于是胆小听话的晶晶就找了个偏僻的水边草丛躲了起来,乖乖地抬头看着天空,期待着那个腾空而去的神奇姐姐回来找她。

        闪闪姐姐被强盗虏去后,她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爹爹是去了黄泉……那应该是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,一时回不来。而娘……即便是她年纪幼小,也是隐约地明白娘早已不要她们姐妹了。现在,该怎么办呢?

        外面是一片战乱后的哭号之声,晶晶有些害怕地抱肩躲在水边一人高的泽兰丛中,咬紧了嘴唇,等待着那个小姐姐回来找她。然而,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藤断裂,半空中的光芒消失,那个小姐姐却再也没回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不知不觉到了中午,她觉得肚子饿了起来,悄悄地往水边蹭过去,去寻找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——毕竟是穷人家孩子,知道野外哪些东西可以吃。

        打捞着漂浮青水上的植物,剥出一粒粒洁白圆润的菰米,塞到嘴里。

        水边的草丛里蚊子奇多,她忍不住噼噼啪啪的打起来,满耳是嘤嘤嗡嗡声音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那种扰人的嘤嘤声里,忽然夹杂了另一个微弱的声音,仿佛苦痛的低呼。她低下头,看到缥碧的青水里,蜿蜒着一缕血红色!

        晶晶吓了一跳,缩回了草丛里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,茫然而苦痛,似乎也不是对着她发出的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回、回帝都……去……碧……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八岁的女孩子终于忍不住好奇心,从草丛后探出头,小心翼翼地循着血流的方向看了一眼,脱口叫起来。

        一个人!水边的软泥上陷着一个人!

        仿佛是落到了水里,又拼命挣扎着上岸,一路拖出了长长的血迹。那个面色苍白的人全身是血的,在青水岸边昏迷过去,身上长长短短地戳着好几个血洞,无数的蚊子和蚂蟥聚集过来,在伤口上吸血。

        咦,不认识……似乎不是村里的人呢。

        晶晶好奇起来,大着胆子靠近这个昏迷的人,替他赶走伤口上那些讨厌的东西,轻轻推了推他,喉咙里发出轻轻的呼喊:“咿?咿?”

        然而那个人一动不动,随着她的一推、发出一声闷哼,身上的血流得更加快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晶晶吓坏了,不知如何是好。

        急切中,她无意识地低头,注意到那个人身上的衣服颇为奇怪——完全不像这一代村民穿的长袍短衣,而是用一种没有见过的料子织成,虽然浸在水里、居然没有湿。显然也受了烈火的舔舐,有些发黑,却没有焦裂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看到衣服的前襟上,用金丝银线,栩栩如生的绣着一只飞鹰。

        如果换了是九嶷郡的大人们,多半立刻就会明白眼前这个人是征天军团的军人,而且军衔颇高——然而八岁的晶晶却还不懂这些,只是有点好奇地往前凑了凑,掬起水,用柔软的草叶擦去了这个人满脸的血污和淤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咦……”看到那张因为失血而显得惨白的脸时,晶晶发出了一声简单的低呼。

        军人的剑眉紧蹙着,显露出痛苦的神情,在昏迷中断断续续地呻吟,用手捂住胸口上的贯穿性伤口——然而这个人的眼角眉梢却有一种让孩子都觉得安全的气质,毫无杀戮和攻击的味道,那样的安静和无辜,仿佛一只落入猎人网中的白鸟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啊。”迟疑了片刻,哑女晶晶仿佛下了什么决心。

        挪动双膝到了他身侧,一粒一粒地、将手里剥出来的菰米喂到他嘴里,然后折了一片泽兰的叶子,卷了一个杯子,去河边盛回水,用叶尖将水一滴滴引到他干裂的嘴角。

        “碧……碧。”那个人在昏迷中喃喃醒来,吃力地睁开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头顶是斑驳的青色,一点一点,洒下金色的阳光,投射在他苍白的脸上。耳边,有着淙淙不断的连续水流声音——

        这…这是哪里呢?

        凌晨时分,征天军团变天部和玄天部,全军覆没于九嶷郡苍梧之渊上空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当一名逃兵。在孤注一掷刺中巨龙后,他的风隼在狂怒的烈焰里四分五裂。他被抛下了万丈高空,向着九嶷大地坠落,最后在轰然的巨响中失去知觉。

        原来……自己还活着么?

        “嘻。”耳边忽然听到了一声欢喜的稚嫩笑声。他努力转过头,尚自模糊的视线里看到了一张满是血污的小脸。那个孩子正对着他笑,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欢喜。

        不是鲛人,也不是空桑遗民。这、这是…九嶷的百姓么?

        他忽然间有某种愧疚,想起了那一场战乱会给地面上的九嶷人带来怎样的灾难。忽然间他又感到了自己的幸运——如果不是被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发现的话,作为这场灾难的制造者,他会被那些九嶷百姓在愤怒中撕成碎片吧?

        他这样想着,不由得对着这个孩子伸出手去:“你……叫什么名字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咦?”晶晶歪着头,显然听得懂他的话,却不能回答,只是咿咿喔喔地比划着。

        看他还是不懂,就急了,低下头在河岸的软泥里划了两个字,指给他看。

        晶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看清楚了,却微微叹息了一声——是个哑巴孩子么?

        “晶晶,带我回你的家,但不要让别人知道,好么?”他叮嘱这个孩子,吃力地从怀中拿出一个锦囊,“这里有钱——麻烦你回家找人替我去买一些药。我得尽快离开这里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金铢从锦囊里叮当坠地,那是足以让九嶷一般百姓劳作一年的收入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晶晶却是一动也不动,转头看着远处依然烈火升腾的村庄废墟,眼里忽然落下大滴大滴的泪水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家……”她喃喃发出一个单音节,哭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家里人都死了?!那一瞬间,飞廉的心里陡然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痛苦,让身经百战都不曾动摇的军人低下了头。那样的眼神……孩子的眼神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只觉得无法直视,心中有一种强烈的愧疚和痛悔,却无可奈何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是军人,是门阀子弟,是十巫门下新一代年轻人里的佼佼者,一生下来就注定要成为帝国的统治者。然而,他却知道自己和那些同僚们完全无法相同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不喜欢杀戮,不喜欢征服,他不明白为什么战争和杀戮会是必需品,而所有的种族不能在同一片大地上和平相处。

        云焕曾经说过他是个优柔的人,耽于理想化的臆想,却缺乏对现实的行动力。他不得不承认同僚那句尖刻的评价是正确的。是的,他是个软弱的人……连所爱的女子,都没有公开出来的勇气——因为,碧只是叶城海国馆里的一名鲛人歌姬,被所有族人歧视的卑贱奴隶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花了巨款替碧赎身,让她秘密的住在了帝都的外宅里。然而作为巫朗一族的第一继承人,门阀的贵公子,他依然不得不按期和巫礼一族的长女订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从心里推崇鲛人一族的美丽纯洁,私心里认为这些大海的儿女是云荒上最美丽的种族,不比任何种族、哪怕冰族低贱半分。然而,这种观点在他这个阶层里也是大逆不道的——多年来,他只能尽可能的善待身边的鲛人傀儡,却无力去扭转整个帝国里鲛人的悲惨境遇。

        无能为力。他一直反感着现实里的一切,却缺乏云焕那种彻底反抗的勇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这种懦弱的人,将遵循着这种铁一样的秩序逐步长大,直至逐渐老去,死亡;然而他的心,却会在漫长的一生里一直受着折磨,不能安宁。

        无法忘记第一次从军,出发去平定砂之国一个小的部落叛乱的情形——据说那里的牧民不肯听从帝都的命令搬入造好的定居点,坚持着自古以来游牧的生活方式,认为在马背上生长和死去、是天神赋予他们的骄傲,宁死也不能放弃。

        为了杀一儆百,安定西荒,帝都断然下令将这个小部落彻底灭绝。

        仅仅为了这种事,就要杀人?……作为一个新战士,他在内心激烈地反抗着,不情不愿地和云焕一起跟随齐灵将军出征。

        双方的力量是悬殊的,不过十数天,征天军团就基本上全数歼灭了反抗者。

        砂之国的最后十多名战士在被追杀到穷途末路时,齐齐驰马来到空寂之山脚下,对着暮色中巍峨的高山跪下。那些桀骜的西荒战士爆发出了一阵惊动天地的哭泣,对着神山举起双手,狂呼着他听不懂的话,任凭追赶上来的风隼从背后洞穿他们的胸膛。他们的血,如红棘花一样绽放在荒凉的大漠里。

        那种宁死不屈的反抗眼神,让他震撼莫名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让他永生难以忘怀的,却是那个部落里的一个小女孩。

        族里的青壮年都战死了,只留下一些老弱妇孺,被羁押在帝**队里。齐灵将军对着这些西荒人宣布了帝都的命令,说明他们这些人只要肯放弃游牧生活,杀死骏马,焚毁帐篷,安分地住到帝国建造的定居点里去,就不会受到进一步的处罚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那些老人和妇女却是一样的桀骜不逊,漠然听着,然后一口啐在将军脸上,个个眼里有着野狼一样疯狂的亮光。

        没的商量了。齐灵将军愤怒地回过身去,下令将所有叛乱的牧民处死。

        帐篷被焚毁,骏马被杀死,牛羊被分给了另一个驯服的部落。这一支小小的牧民村寨,最终是消失在了历史里——一个深深的百人坑,活埋了剩下的不服从的牧民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在死亡面前,那些老弱妇孺没有丝毫的失态,只是静默地一个一接个走入挖好的坑里——那静默并不是一种麻木和怯懦,而包含着无比的勇敢和尊严。没有哭闹,没有呼号,连被老人抱在怀里的孩子都很安静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一边看着,铁青着脸,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至于发抖。

        当云焕在一旁下令将砂土铲入坑里的时候,一个五六岁的女孩子忽然踮起脚尖,趴住了大坑的边缘,仰头看着头顶上的靴子和军人们漠然的脸。这个孩子的父亲已经在前些时间的交战里死去了,而家人们还骗着她,只说是父亲出了趟门,很快就会回来找她。逡巡了一圈,最后视线落到了他脸上,扯住了他的衣袂,怯生生开口——

        “叔叔……能不能把我埋得浅一点?我怕爹回来的时候,找不到我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所有征天军团和镇野军团的战士都在那一句话后沉默下去,停止了动作。连云焕都有点出神,一时间忘了催促战士们继续着最后的清洗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却在孩子的眼睛里崩溃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个瞬间他爆发出了一声低喊,踉跄着跪倒在坑旁,不顾一切地对着那个孩子伸出了手。那些木然站在坑中的牧民也被惊动了,个个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,看着这个穿着沧流军服的年轻人忽然跪下来,将族里的孤女从坑中抱起。那些牧民的眼睛里再度燃起了亮色,仿佛火焰跳跃。

        “云焕,拉开飞廉!”齐灵将军的断喝,将所有战士惊醒,“拉开他!他疯了!”

        云焕上来从背后死死地抱住他,断然地采用了格斗里的手法,将激烈反抗的同僚从坑边拉走。他手里的那个孩子被夺走,扔回到了坑中。在那些牧民开始反抗之前,泥砂如洪水般倾泻而下,湮没了那双眼睛。

        他疯了一样的挣扎,一个回肘,用力撞在云焕的肋上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云焕沉默地承受了那一下击打,却不放开他,只是毫不犹豫地封了他的穴道,然后松手,让他瘫倒在活埋坑前。

        随即,无数的战马赶拢来,在镇野军团的指挥下,呼啸着在这个刚刚埋葬了数百人的大坑上来回驰骋。铁蹄踩踏之下,一切都归于无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他在同僚面前失态,为了一个贱民的孩子哭出声来。如此的软弱。

        他永远作不到如云焕那样无动于衷——所以说,虽然出身比云焕显赫,但在军团中的晋升速度却落后于同僚,也是应该的吧。

        那之后他再也不曾被派出去执行这种任务,是他自己刻意的逃避,也是叔父对他的照顾。

        都已经过去那么些年了。

        那双明亮的孩子的眼睛,也该在深深的砂子里腐烂,化成了土吧?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为什么他的心里,却一直难以忘记呢?

        多年之后,在苍梧之渊上空,全军覆没。

        战争再度张开了吃人的巨口。仅仅一夜之间,那些多年来亲如兄弟的战士们,全都将年轻的性命留在了这一方天空里。连巫抵大人都死去了……而他,却还活着。

        在九嶷郡青水畔的泽兰丛中,他看到了一个有着同样眼睛的小女孩——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,觉得是多年前那个被活埋的孩子、终于被归来的父亲找到了。她从浅浅的沙土下爬了起来,回到了他面前,笑吟吟的看着他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别、别哭啊……”他茫然地伸着手,想去擦这个小孩子脸上的泪水,然而负伤的手却衰弱无力地垂落下去,“对不起,对不起。我……带你回帝都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喃喃说着,感觉神智又开始模糊了。

        晶晶怔怔地看着他,不知道这个人是怎么了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垂死军人眼睛里的某种神色感动了这个孩子。她哑然地沉默了一会儿,终于决然地开始包扎和清洗他的伤口,然后拿起金铢往村里跑去。

        很多年后,后世在议论到这一段历史的时候,都说飞廉是幸运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因为以当时九嶷民怨沸腾的情况来看,如果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拣到了少将,这个沧流帝国的军人必然会被当地暴民们群起杀害,而云荒将来的历史、也将因此而改变;

        然而,没有人想到、其实那个哑女也是幸运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的生命原本平凡,却因为那一刻的选择、而和历史上诸多传奇人物的命运轨道有了交错点——不再如她的母亲和弟弟那样。过着平凡庸俗的生活,在田地和水泽里劳作,庸庸碌碌一直到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在一个月后随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军人返回了帝都——那个云荒的心脏。

        十大门阀为之侧目:整个军队都覆灭了,飞廉却带回来一个九嶷的哑巴孤女!沧流帝**令严苛,政局复杂,虽然战死的巫抵作为这一次行动的主帅,承担了最大的责任,然而飞廉少将依然要为这一次的失败而受到严厉处罚。

        他被从军中解职,勒令回家思过,直至元老院认为他已得到了足够的惩罚、才能被重新起用。然而被革职的少将反而长长松了一口气,并不以这种处罚为意,也没有作出任何的努力去挽回这个局面。

        将翅膀上系着的黄金解下,白鸟才可以自由的飞翔;将那些名利的枷锁抛弃,他才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生活方式。

        眼看他的前途毁于一旦,未婚妻当即翻悔,退掉了联姻。他却毫不挽留。

        巫朗那一派的门阀贵族在竭力培植了飞廉多年后,终于不得不承认这个年轻人始终不堪重任,放弃了努力,转而令立新人,全心全意的去对付那个刚刚从西荒返回帝都复命的云焕,力图置其于死地。

        飞廉的生活散淡下来。他居住在别院里,和鲛人歌姬碧草朝夕相对,不再和以前军中那一帮朋友来往。同时,他收养了那个九嶷郡的青族孤女,不顾整个阶层的耻笑,耐心地教导她学习诸多的知识技巧,带她出来见识各方人士。

        仿佛从九嶷郡逃生后,他失去了对权势的任何兴趣,渐渐的懒散颓靡。

        然而没有人知道,正是经过了这一次的死里逃生,那个优柔散淡的贵公子心里、某一种力量终于坚定起来,让他不再一味地对眼前这个铁一样的制度一味顺从。

        而一年以后,正是这个轻袍缓带、与世无争的贵公子,参与了那场扭转时局的剧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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